永远不要瞧不起现代言情

把目光聚焦到现代言情，这大概是网文小说领域里极为良莠不齐的一个类型。在中国大陆著名的女性文学网站晋江文学城上，现代言情属于言情小说大类之下，包括了都市青春，幻想现言和未来游戏悬疑三个子类。在我不算漫长的网文阅读经历里，最熟悉的类型大概就是现代言情下的都市青春类。还在读书的时候通过都市言情小说展望未来的生活，毕业之后通过校园青春小说怀念过去的青涩，绕不开的，总是这段从纯真校园步入复杂社会，从温室的花朵成长为独立的大人的珍贵时光。因为时间线的紧密相连，都市和校园这两个阶段同时存在于一本小说里的情况也十分常见，而在这段时间里萌发的爱情，往往难以出现十分新颖的设定，出人意料的情节，更是难以塑造无法化解的两难处境。在校园里，中国学生们以学习为主要任务，绕着书本和试卷打转，间或穿插着文艺晚会，运动会，郊游等课外活动作为生活的调剂。如此单调得可以算是无趣的生活，对于爱情的萌芽而言实在是恶劣的土壤。校园青春小说里的少男少女们，没有惊为天人的容貌，没有权势滔天的背景，更没有只手决断生死的能力，在他们乏味的生活里，成绩排名第一的学霸无异于身价不菲的总裁，敢于反抗老师的校霸无异于名震江湖的武林高手，而解开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只有千钧一发之际的英雄救美可以与之匹敌。青涩的爱意在成绩表上遥遥相望的两个名字里，在逃掉晚自习的偶然相遇里，在试卷的伪造签名里生根发芽，却碍于头顶重压着的“早恋”二字而不动声色，等待着高考最后一门科目结束的那一刻，得以如潮水般势不可挡的释放。

在校园青春小说里，虐心是少见的评价，无论是双向暗恋，还是破镜重圆，甜蜜永远是爱情的主要味道。大概是因为在“唯有读书高”的那段青春回忆里，没了大千世界的种种诱惑，大多数人只剩下为了想要的未来埋头苦读的同窗们，和窗边无可复制的夕阳。至于为数不多的收获“初恋”的人也大多在日后迷失了方向，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轨道。那么至少，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平行世界里，在校园青春小说里，“初恋”可以不仅仅只是“第一个爱上的人”，还可以是“一直相伴着走下去的人”。这大概就是校园青春在千奇百怪的网文小说里不可或缺也不可取代的原因之一，人设不够丰满成熟，却青涩单纯，情节不够跌宕起伏，却平和美好，那句简单直接的“我喜欢你”，既没有反复斟酌过千遍万遍，厘清喜欢的来源和理由，也没有一一盘查对方的一切，做好万全的规划，而是当时当刻的心理感受，就是字面理解的意思，从口到眼到心，始终保持一致。

而过渡到都市这一阶段，当校园这一背景板被利落一掀，爱情的发生显然获得了更肥沃的土壤，更充沛的阳光雨露，但暴风骤雨也被一一迎进门来。虐心和狗血，龌龊和肮脏，像是嗅觉灵敏的猎犬，闻风而至。从相遇开始，一次次刻意的巧合堆叠，即使步步沦陷，两人情意渐浓，最后结局圆满，皆大欢喜，也无法抹去最开始的别有用心。爱情好像依旧是爱情，又好像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

相比于校园，都市部分可以发挥的空间在理论上显然大了许多，然而剥离表面来看，道具几经更改，场景推陈出新，尺度直线上升，而情节本质上依然在走着重复的路。自古套路得人心，而不论是在教室里自习，还是在酒吧里喝酒，爱情的生长需要相遇，需要相处，需要彼此了解，需要相互关心，需要真实的表达，需要误会的化解，需要心与心的靠近。

换句话说，即使在每个阶段都比现实世界理想化，但也需一一经历播种，浇水，施肥，生根，发芽，抽条，最后才能等到花开。而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需要经过一道道工序得以实现的爱情，在好的作者笔下，依然能够开出独一无二的花朵。好的作者赋予笔下的人物以生机，让他们不同于普通人，也不同于批量生产，千人一面的玩偶。他们具有单独个人往往难以具备的美好与坚韧，经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风雨，也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流星雨。即使是少有风波，如童话般美好的爱情也不是如今人们所唾弃的“工业糖精”，依然可以是甜之有物，甜而有理，甜而不腻。他们的作品让身为读者的我感受到了微微的一动。用“微弱”形容这种感觉并非意味着他们的作品不足以打动人心，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作品旺盛的生命力让我产生了奇异的共感，就像是听见了书中人心动的声响。当书中人的心房被轻轻叩响，我的心房的大门像是同样被叩响了。古往今来，人们不断上演着，也不断书写着各式各样的爱情，如果通过简单粗暴的数据分析软件进行数据分析，轻易就会得出爱情同质化的结论。然而所有的数据都无法归纳出爱情的万能公式，也无法穷尽爱情的全貌。我总是羞于和他人谈及现代言情小说，似乎它们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是不配与“经典名著”平起平坐的，在这样不由分说的轻视之时，我好像忘记了它也同样蕴含着作者们的无尽心血，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灵感花火，也曾轻轻叩响过我的心门，给我带来过感动与慰藉。人有贫困富贵之别，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既然如此，何必把小说细分高低贵贱呢？归根结底，只是小说类型不同，质量不同罢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争论从未停止，可是答案从来不言自明。用一句粗俗却掷地有声的话告诫自己：“不要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